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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意(七)

当然,这些想法我是不能向妈妈倾诉的,不然她一定会内疚地认为造成这个扭曲的我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是的,我承认自己的心理早已扭曲了,可是,这到底该怪谁呢?我本该像其他的小孩一样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是这个梦想破灭了。我只剩下妈妈了。眼看着连妈妈都要被别人夺走,我能坐视这一切发生吗?就算是变成一个扭曲的阴险的人,我也要捍卫属于我的亲情,牢牢守住妈妈对我的爰!谁若是从中破坏,企图把我唯一的妈妈的爱夺走,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臭丫头,你这个破坏者,就等着我对你的制裁吧!我要让大火把你活活烧成焦尸!
但是,我还真是不走运,竟然又让那个臭丫头逃过一劫。妈妈和我正在商店街买东西时,突然接到邻居的电话通知说家里失火了,妈妈急忙拉着我往家里赶,我当然也装作很吃惊的样子,其实心里清楚得很。我当时最担心的是臭丫头有没有葬身火海,因为邻居通知妈妈时距离我纵火的时间间隔太短,这么短的时间火势是否大到足够能烧死臭丫头呢?她会不会被人救下了?就算她侥幸没被烧死,我也希望她被烧伤,脸被烧毁,这样妈妈看到她只会感到恶心,就不会对她好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家门口,我和妈妈隔着围观的人群就看见那个男人的书房不停地往外冒浓烟,邻居们围着我们的房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突然,一个人影从门口冲出来,仔细一看,正是山崎凉子,她抱着臭丫头从着火的房子里逃了出来。我心里顿感不妙,臭丫头似乎还活着,于是赶紧和妈妈跑上前查看她的情况。结果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臭丫头在山崎那个女人的保护下竟然平安无事,脸上白白嫩嫩,连一点灰都没有。
可恶!她为什么这么幸运,每次都被人救下?!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粗口,但是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充满担心和不安的样子。尽管我恨不得立刻掐死她,可是却不便发作,只能心情复杂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这当然是做给妈妈和邻居们看的。
这时,臭丫头嘟哝了一句:“烟……味……”当时我并没在意,这么大的烟味谁都能闻到啊。可是之后妈妈问她是不是被烟呛到时,臭丫头却否认了,她甚至都不知道火灾是几时发生的,真是迟钝得厉害。看来,臭丫头的“烟……味……”另有所指啊,会不会是指香烟味?我想想看,当时她是在我抚摸了她的脸颊后冒出这句话的,难道她是闻到了我手上的烟味?点香烟的时候我的手上应该沾上了烟味,她恐怕是嗅到了残留的味道吧。我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心虚地看向妈妈,可是妈妈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后来她也没来找过我,也许是没有注意到吧,我松了口气。
之后大家调查起火的原因,山崎凉子也参与进来,真是多事。而且,就在我想最先捡起那根烧了一半的香烟时,山崎凉子却快我一步地拾起它,本来我想掩盖手上的烟味,却被她抢了先。
我狠狠地盯着她看,就在她打算说出一些见解时,那个男人却摆了摆手,打算息事宁人,因为他怕周遭的邻居看他的笑话。真是自私胆小的男人。妈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的呢,我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危机总算解除了,既然那个男人不打算追究此事,也算是帮了我的忙,后来我趁家里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那根香烟处理掉了。证据消失了,这起纵火事件就无从査找凶手了。
可是,臭丫头还是活着。这个事实没有改变。纵火事件发生后,妈妈似乎对她更关心了,这根本就是起到了反效果,我彻底失败了。而且连续两起加害臭丫头的事件发生后,妈妈也变得警觉起来,我要是再下手也不太容易了。但是眼看着臭丫头吸取我的养分,分享蚕食着妈妈的爱,我更是连一秒钟也无法忍受,这种宝贵的东西被人抢夺的滋味让我心里充斥着愤怒的火焰。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臭丫头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呢?到底怎么做才好?
让我意外的是,这个让我郁结了很久的怨念竟然让山崎凉子实现了。她竟然诱拐并杀害了臭丫头,虽然多少有点不甘心,因为我没能亲自动手,但是结果却是让我满意的。臭丫头死了,真的死了,而且死得还那么惨不忍睹。
不过有点奇怪,为什么杀她的会是那个山崎凉子呢?她不是一直很疼爱臭丫头的吗?据说臭丫头和她的弟弟阿志长得很像,她难道是因为想让臭丫头和阿志作
伴才动手杀了她吗?说到底还是因为爱吧,因为太爱臭丫头了而想杀了她,和我正好完全相反。我对臭丫头只有彻彻底底的恨。
原来爱和恨竟然都能成为杀死一个人的理由。真是够讽刺的。
不过,臭丫头既然被杀了,杀她的凶手就得付出代价。山崎凉子选择了自杀,她那个样子也无法再正常地生活了,死亡对她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归宿。然后就是我,被警察发现了罪行,我也得付出代价啊。因为是初中生,再加上杀人未遂,可能判不了多重的刑,可是我和妈妈却不得不分开了吧。这是我最痛苦的地方,吸取我养分的人消失了,就在我好不容易能享受妈妈完整的母爱的时候,我却要和她分开,去为那个吸取我养分的人赎罪。到头来,我并没有赢回妈妈,反而失去了她。臭丫头在那个世界一定在狠狠地嘲笑我吧。
妈妈恐怕已经知道我犯罪的真相了,她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想必是夹杂着惊讶、愤怒、失望、内疚、悲伤的感情吧,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我做的一切错事,她都会追溯到自己的过失。像此次杀人末遂这么大的过失,她一定会重重地惩罚自己,怪她没有教育好这个儿子,怪她没能及早看穿我的内心吧。
其实她不必自责,我之所以如此扭曲如此令她失望,是整个家庭的错。说起来,其实谁都有错。爸爸如果好好对待妈妈,我们三个人就不会分开,我就能像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因此抛弃我们的爸爸有错;妈妈无法解读我的内心世界,忽视我的情感需求,她也有错;那个男人永远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他只关心自己,甚至连臭丫头这个亲生女儿遇害也没有多么悲伤,而且在被警方调查时也无法提供任何线索,这正暴露了他对女儿的不关心、不了解,他有错;臭丫头只会夺取妈妈对我的爱,也有错;内心早已变形扭曲,绝对不允许他人分享母爱,也无法向妈妈袒露心声以取得她理解的我本人,当然也有错。
我们这些有错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无疑早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它的萌发是迟早的事。因为无法相互谅解,自然也就无法采取任何对策,于是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承受它的后果。也因此,对臭丫头的死和我即将接受的刑罚,每个人其实都有责任。
只不过,我将要接受法律施加的刑罚,而剩下的人则要接受道德和良心上的刑罚,我们谁都逃不掉。
自杀意萌生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成了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