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树斌母亲旁听王书金庭审后走出法院。

　　南都讯 6月25日，“聂树斌案”疑似真凶王书金在河北省邯郸市中院受审，这是该案二审延宕6年之后的再次开庭。在25日的庭审中，出现了中国诉讼史上罕见的一幕：王书金及其辩护人表示聂树斌所涉奸杀案为王所为，检方对此否认，诉辩双方好像互换了角色。而在庭审质证中，也首次披露了聂树斌案卷中的部分证据材料。辩护人要求休庭查阅材料，得到合议庭同意。

　　辩护人：证据显示王书金奸杀了受害人

　　25日上午9时，王书金被押进被告席，庭审开始。对于6年前一审判决认定的3起犯罪事实，控辩双方都无异议。王书金在上诉状中提出的自首问题，也在6年前二审第一次开庭时已经审理。

　　上诉状中的另一诉求，即王书金主动供述在石家庄西郊玉米地强奸、杀人案，“是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属重大立功，应从轻处罚”，成为25日庭审的主要内容。1995年，聂树斌因为被法院认定为该案的作案人，而被判处并执行死刑。

　　按程序，王书金首先对该案所涉及的故意杀人事实进行陈述，辩护人、检察员随后也分别对其发问和讯问。该案所涉及的强奸事实属于不公开庭审，25日尚未涉及。

　　王书金向法庭陈述了玉米地奸杀案中的作案过程。辩护人朱爱民律师表示，大量证据显示，正是王书金奸杀了受害人康某。

　　检察院：王书金的供述“不足为奇”

　　河北省检察院检察员发表答辩意见时认为，王书金的上诉理由不成立，石家庄西郊强奸、杀人案并非王书金所为。王书金的供述与该案的实际情况在关键情节上存在重大差异。这些差异集中在被害人康某尸体特征、作案者杀人手段、作案具体时间和被害人的身高等问题。

　　检察员还指出，本案之所以引起广泛关注，是因为王书金供述了案发现场的一些情况，但这“不足为奇”。因为案发时，王书金正在附近工地打工，工地距现场不足150米。王在打工期间中午不休息，常在周围转悠，对周边环境比较熟悉。案发后，警方曾找过王及其工友了解情况，勘察现场时又有不少人围观。所以，王书金对现场的供述“不足为奇”。

　　王书金辩护人要求休庭

　　在庭审中，检察员出示了石家庄西郊强奸杀人案最初报案记录、被害人尸体检验报告、现场勘查笔录等证据材料。据检察员称，这些材料都来自聂树斌案卷宗，从河北省调查组处获得。

　　这些材料显示，被害人康某尸体长度152厘米，被发现时，脖子上绕有一件花衬衣，全身未见明显创口及骨折，符合窒息死亡。

　　在见到这些证据后，辩护人朱爱民表示，这些新证据他是第一次看到，同时质疑这些证据来源的合法性及其证明力，要求休庭查阅证据材料，为辩护做准备工作。

　　11时左右，合议庭依据刑事诉讼法的相关规定，同意辩护人请求，宣布休庭，开庭时间再行确定。南都记者孙旭阳

　　法律人士齐声呼吁立即启动聂案再审

　　25日上午9时，自认凶手的王书金在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受审。庭审中，王书金再次强调，那起近19年前的奸杀案是他干的。然而，出乎所有守在微博前看河北省高级人民法院直播庭审动态的人们意料之外，河北省检察院的检察员却坚称王书金在说谎！

　　法律界人士一面倒地在网上形成舆论认为面对“一案两凶”，无论王书金是否那起奸杀案的真凶，都应当立即依法启动聂树斌案的重审程序！

　　在王书金案休庭之后，法律人士纷纷在微博和网络上发表见解，并且几乎一致认为，无论王书金是否真凶，都应当依照《刑法》法条，立即启动聂树斌案的再审程序，还公众一个真相。

　　接受家属委托、为聂树斌案进行申诉的张思之律师说，即使没有真凶落网，聂案也应依法重审。他认为聂案判决不顾主要证据严重缺失，歪曲真相妄加罪名，不能接受。

　　“如果结论足以证明原判正确，别说8年，能拖过8天么？”张思之律师称，河北政法部门自2005年就做了专题调查，说一有结论，一定向全社会公布，信誓旦旦言犹在耳，而今8年过去，仍然不见结论。相反，回看聂树斌当年的死刑判决，既无论据，更无论证，非常草率。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贺卫方称当日的庭审为“奇案”。本来，检察院是追诉犯罪的，被告往往是逃避追究的。“王书金案多么奇妙，被告人在法庭上费尽心力要求追究他的未被追究的犯罪，检察官的目标却是千方百计地证明那不是被告人所犯之罪。于是，律师跟检察官的角色乾坤大腾挪。这样的审判真是难得一见”。

　　据南方日报

　　王书金：自首还不从轻以后谁还自首

　　6月26日，参加庭审旁听的有两个特殊的人，那就是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以及聂树斌的姐夫，他们从石家庄老家专程赶到邯郸，因为这次审理对证明聂树斌是否清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审判长讯问王书金：“上诉人王书金，下面你向本庭陈述一下你的上诉理由。”

　　王书金：“上诉理由就是，我在河南索河路派出所交代了六七个案件，六七个案件是当地不掌握犯罪事实的情况下，我主动交代的。交代之后，我说这等于是自首，自首，中院认定了，自首还不给从轻，将来以后杀人犯外逃的谁还还自首，希望支持这项理由。”

　　审判长询问王书金：“其他还有理由吗？”

　　王书金：“其他理由，有朱律师给我写的上诉状。”

　　王书金表示，他的第二个上诉理由，就是石家庄西郊玉米地里强奸杀人案的供述属重大立功，这个理由是由他的代理律师为他写的，审判长当庭宣读了王书金第二个上诉理由。王书金在庭上表示，其供述了石家庄西郊强奸杀人是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属重大立功，应从轻处罚。

　　审判长：“里面涉及到故意杀人强奸的，公诉机关并没有起诉，但此上诉理由又与其他案件有关联，为查明事实真相故对上诉人王书金上诉提出供述的本市西郊抢劫杀人，属于重大立功的上诉理由进行审理。”

　　庭审中，审判长让王书金描述了他在石家庄西郊作案的全过程。

　　王书金：“出了工地的门，顺着柏油路往南走，往南走到大概三四百米，往东有个土路，见一个妇女骑着自行车，往这边来，来了，头一回见她，跟着那个地往北走了，我就注意她，我第二次从车间的楼上，看她又过来一回，这是第二次见她，第三次，就对她实行强奸了。”

　　王书金描述，他是在第三次见到被害人时，对其实施了强奸。

　　王书金：“蹲在那等着她，她骑着自行车走到那个路口上，我就开始拽她，她发现我了，就骑自行车跑，跟着路口往北走，跑了一段路，拽住这个后车架，把她拽倒了，拽倒了我就开始掐她脖子，我掐她脖子，掐得她不吭声了，我就拽着她两个胳膊，拽到玉米地里边，往里面拽了一段，但是不远，记不清。玉米太高，拽到里边，我看她不动，我赶紧跑出去，把自行车又给推到玉米地里边。我发现她又坐起来了，我又把她按倒，继续掐她，把她掐得不动了，然后，就开始进行强奸，实施强奸。”

　　据中央电视台6月26日《法治在线》

　　“聂树斌案”离彻查还有多远？辩护人庭审后答记者问

　　25日中午，离开邯郸市中院后，律师朱爱民召开了一个小型的新闻发布会。他表示，“聂树斌案”卷宗部分证据材料在庭审中第一次见光，“是一个意外的欣喜”。下一步，他将向河北省高院要求调阅聂案全套卷宗材料。

　　庭审前一天，朱爱民被问起，聂案卷宗材料是否会在庭审中曝光质证时，他认为可能性很小。更大的可能是，王书金案被裁定发回重审。

　　25日，当检方展示聂案当时的报案记录、受害人家属的证词、受害人尸检报告和现场勘验笔录等证据后，朱爱民一来感到“意外的欣喜”，二来发现了这些证据材料很有问题。

　　首先，它们都为复印件，据检方称从河北省调查组处获得。“先不说调查组的合法性和法律地位，无论民事还是刑事官司，我们都会要求提供证据的原件。”没有原件，对证据的真假就无法鉴别。

　　同时，上述材料显示聂案案卷做得非常粗糙，朱爱民称之为“先天不足”，不合形式要件。在尸检报告上，两个法医一个有签字无章，一个有章无签字，且章也为私章。在现场勘查笔录中，居然连方位示意图都没有。

　　更有一个原因，让朱爱民不得不要求休庭。检方在庭审前，既没有就上述新证据与辩护人沟通，也没有提交法院供辩护人查阅。“律师连阅卷的时间都没有，如何质证真假？”

　　朱爱民表示，他将向河北省高院要求调阅聂树斌案的全套卷宗。8年来，因为河北省高院一直没有接受聂家的申诉，所以代理律师至今无法阅卷。

　　庭审上，控方检察员提出四个疑点，否认王书金是聂案真凶。庭审后，朱爱民对上述疑点回应称，王书金犯过多起强奸、杀人案，加之被河南警方控制时，距离其供述奸杀康某的时间已超过10年，一些记忆的疏漏完全可以理解。但可以确信的是，王书金交代该案，没有任何外来压力。除了聂树斌案，该地区在该时间段并未发生其他同类案件。

　　对检方所称王书金对案发地的熟悉，朱爱民称案发时，王书金已不在当地工地上安装暖气，警方确实找他调查过，但并未列入排查对象。

　　25日，朱爱民再次强调，王书金自供为聂案真凶，并非为了减轻罪责。作为刑辩律师，他没有任何理由指控当事人多犯了什么罪，然而，他必须尊重事实和当事人承担自我罪行的意愿。南都记者孙旭阳

　　记者讲述8年前一案两凶案曝光台前幕后

　　6月24日，河南商报记者胡巨阳（笔名楚扬）向南都记者讲述了8年前“一案两凶”案曝光的台前幕后。“非常幸运。”胡巨阳说，整个报道能顺利完成，可谓是环环相扣，只要有一环脱节，聂树斌案很可能将永远石沉大海。

　　2005年1月17日，河南荥阳警方接到群众举报，称有一外地人非常怕警察，听到警车叫就浑身打哆嗦。这引起了警方的警惕，对其传讯时，他一开始报了好几个假名，都被识破，没过多久，便交代了其真名叫王书金，身背多起强奸和杀人案。

　　1月18日，警方将此案向媒体通报。又过了三四天，荥阳市公安局宣传科负责人到郑州办事，与胡巨阳聊天时，偶然又提到这起案子，表示很惊诧，因为河北警方将王书金带走后，传来消息，称王供述的石家庄西郊一起奸杀案10年前已经结案，凶手已被执行死刑。

　　胡巨阳认为这将是一条大线索，就与带走王书金的河北省广平县公安局联系。一位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在电话中证实，王书金供述的奸杀案中，确实有一起已经结案。

　　胡巨阳和同事随后赶到广平县进一步调查。广平县公安局主管领导告诉胡巨阳，采访必须经邯郸市公安局批准。胡巨阳到邯郸市公安局后，恰好管宣传的一位负责人与广平县公安局主管领导是亲戚。借着后两者的善意和信任，胡完成了采访。

　　然而，胡巨阳得到的信息比较模糊，广平县警方只知道石家庄结案被枪毙的男子姓聂，住石家庄西郊，离市区不远。

　　为找到聂树斌家，胡巨阳和同事租了一辆出租车，在石家庄西郊从早晨开始寻找，逢村进村，见人问人。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问到鹿泉市下聂庄村，这个村子既有很多姓聂的，也有一个姓聂的男子在10年前被枪毙。

　　当看到“下聂庄”村牌时，胡巨阳知道成功了。南都记者孙旭阳

　　王书金案多么奇妙，被告人在法庭上费尽心力要求追究他的未被追究的犯罪，检察官的目标却是千方百计地证明那不是被告人所犯之罪。于是，律师跟检察官的角色乾坤大腾挪。这样的审判真是难得一见。贺卫方

　　自首还不给从轻，将来以后杀人犯外逃的谁还还自首，希望支持这项理由。

　　王书金

　　将向河北省高院要求调阅聂树斌案的全套卷宗。8年来，因为河北省高院一直没有接受聂家的申诉，所以代理律师至今无法阅卷。

　　辩护人

　　整个报道能顺利完成，可谓是环环相扣，只要有一环脱节，聂树斌案很可能将永远石沉大海。

　　胡巨阳

　　作者：孙旭阳